《高懷仰古風》 李洪澤 著
◇雷從俊
李洪澤先生的文采詩名,二三十年前便從作為其學生的胞弟處有所耳聞,后來陸續(xù)在報刊上讀到先生的作品,每于巧思妙句中有所會意。彼時,雖緣慳一面,卻仍然引以為師。近于京西小聚,幸得先生持贈詩文集《高懷仰古風》,置于案頭,時時覽閱,從中更可窺見先生扎實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力、與時偕行的現(xiàn)代人文思想、生機勃發(fā)的日常創(chuàng)作熱情。
披閱所及,洪澤先生詩文作品樣式眾多,舉凡律詩、絕句、詞、賦、聯(lián)均有涉獵,更有嵌名、藏頭詩聯(lián)等偏門絕技。檢點報章所載,可覺古風盎然;如今一冊在手,更覺洋洋大觀。其賦,雖數(shù)量不多卻文思卓越,表情達意引喻精妙,字里行間音韻華美,如《龍湖賦》《弦歌夜讀》《畫卦臺記》諸篇,頗得漢風遺韻;其詞,豪放婉約均意象鮮明,語句洗練,情感豐沛,吟之如泣如歌;其聯(lián),或化古入今,或語帶雙關(guān),或亦莊亦諧,少許勝多,頗具妙趣;其詩,五言七言均不乏佳作,絕句化繁入簡、曉暢凝練,律詩則多重法度、工于嚴整,然于成規(guī)之處時有佳句妙聯(lián)噴薄而發(fā),令人不禁擊節(jié)。
洪澤先生生于20世紀50年代中期,生命基因中刻印著那代人特有的家國情懷。作為詩人,文字是他抒情的載體,家國是他作品的精魂。每逢黨之盛事、國之慶典,社會大事、家庭喜事,偉人誕辰、民眾豐年,他總會寄深情于詩文。黨的重要會議召開之際,他寫下“堅守初心民為本,奮進新程夢必圓”的詩句,表達一名老黨員的初心與期望;國慶佳節(jié)之際,他喜持夢筆,即興填詞,描繪了“高樓俯瞰連天際,貫東西,次第擁簇??v橫高鐵,聯(lián)網(wǎng)北斗,不一而足”的盛世圖景;在中國人民抗日戰(zhàn)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(zhàn)爭勝利紀念日,他撫今追昔,寫下“戰(zhàn)犯罪惡銘歷史,人類正義循自然”的詩言警訓。洪澤先生由衷愛黨愛國,也熱愛走在時代前列的英雄模范、國士人杰。在詩文集中,作者不吝表達自己的敬仰,向愛國將領(lǐng)吉鴻昌、“中國雜交水稻之父”袁隆平、“中國肝膽外科之父”吳孟超,以及戍邊英雄群體、救災(zāi)救火先鋒等獻上詩意的頌歌。洪澤先生半生躬耕教壇,曾榮膺省首屆“十佳教師”、市“優(yōu)秀班主任”的稱號。作為教育工作者,無論在職還是退休,科教興國的理想始終在他胸中燃燒,在他詩文中澎湃,關(guān)注教改、寄望高考、衷心勸學的詩篇俯拾皆是,有熱愛之真摯,亦有鞭笞之真切。對于某些庸腐官員,詩人直斥“尸位就少憂民心,烏紗常捧謀前程”;針對假冒偽劣之風,詩人毫不留情地揭露不法商販“搖唇鼓舌哄大眾,假公濟私謀高價”;對于部分農(nóng)村高彩禮流弊,詩人滿懷憂戚地表達了“男兒兢兢娶一妻,農(nóng)家惶惶愁二老”的體恤與關(guān)切。
洪澤先生是執(zhí)鞭有為的教書人,更是孜孜以求的讀書人,書籍對他的浸潤和滋養(yǎng)在作品中隨處可見。在春游宛丘的筆意中,在關(guān)于龍亭、臥龍崗的感思中,在對曹植、岳飛、韓信等歷史人物的慨嘆中,都能感受到他對文、史、哲融通互鑒的觀照和洞見。而有些作品,如其賦文,則能體味到他對相關(guān)學科的深究細研,讀《畫卦臺記》,處處可見他對于易理大道的熟稔和妙解;讀《淮陽氣象賦》,可于氣象歷史演進、先民經(jīng)驗回溯、陳地氣候特點及現(xiàn)代氣象科技中了然四季風云、八方云雨;讀《三清山水晶觀賞石賦》,不僅可領(lǐng)略山川奇觀、地質(zhì)造化,還能得到“石法自然本天工”的藝術(shù)享受。為賦者,易流于光昌和空泛。設(shè)若缺少洪澤先生這般高遠的識見和廣博的知識,深入貼切亦難,古意出新更難。
熟悉洪澤先生者多有共識,其古道熱腸撼人心扉,其真誠坦率動人心魄。在創(chuàng)作中此種性情則化作不竭的源泉,或把酒臨風,或即席口占,或觸景生情,或興致忽來,詩人往往將詩文融入日常。家鄉(xiāng)物華,反復吟詠;文友雅聚,酬唱助興;升學喬遷,美意嘉勉;賀婚悼念,詩文禮成。對于洪澤先生,詩文成了生活方式、生活儀式,抑或就是生活的肌理,諸多篇什心誦手記,顯得清新自然。書中收錄了18首題畫詩,讀來饒有興味。此系洪澤先生踐行與畫家魏漢之約,每成一畫,必賦一詩。在這里,竹、桃、貓、蟹皆通世相人心,詩畫合璧可謂相得益彰。單就詩而言,妙句佳思不僅是對畫作的點睛與生發(fā),更是洪澤先生與文友之間相互促進、互為補益的藝道赤誠。
“高懷見物理,和氣得天真?!蓖诵莺?,抖落粉筆塵屑,卸卻職業(yè)重負,先生頓顯輕松。于創(chuàng)作而言,他退而不休,才思更勁,而且詩文之中常見童真童趣,一派爛漫天真?!兑娧嘧鱼暷嗉母小贰顿x落葉二首》《見枯菊寄懷》等詩篇中,詩人更多地表現(xiàn)出悠然淡然的心境?!按掖胰耸伦匀宦?,睹物思情漫品茶”“百姿嬌艷化情思,一縷芳魂伴冰霜”“愿得一生自由身,看慣風塵任雪埋”等詩句,莫不讓人讀出些許超拔與高邁。而在長詩《題夢》中,詩人又以浪漫主義的筆觸把夢中的“自我”推向了超然之境?!巴目凑f夢,置身忽蒼穹。俯瞰小江山,凌虛游太空。五岳覓佳句,四海遺逸情。才到弦歌臺,又覲太清宮。高天卷龍云,深谷起罡風。霧生奇峰沒,松搖碧濤涌……”詩人是浪漫的、樂觀的,有時又是憂郁的、悲憫的。在《偶感》中,他以這樣的詩句表達“小麥正衍花,遇陰雨”的心境:“呆望麥田思幽幽,花期偏逢雨打頭。人生多有無奈雨,莫怪天公平添愁。”作為樓臺觀雨者,詩人的“無奈”可能更多無關(guān)自身,而“莫怪”一語,則實為收獲無望的父老鄉(xiāng)親慰懷。悲天憫人的情懷、推己及人的良知,在詩人心靈深處可見一斑。
在洪澤先生看來,創(chuàng)作的初衷無非“抒發(fā)性情,記錄生活”,并坦言“倘能有一二知音,會意弦間余韻,亦是我人生幸事”,此番心境正如蘇軾之語“無意于佳乃佳”。在我們的會意中,先生就接續(xù)不斷地抒發(fā)吧、記錄吧。下次小聚,諸位或許會先來一句“請問先生可有詩”。